“黑眼睛黑頭發黃皮膚,永永遠遠是龍的傳人。”我們中國人經常驕傲于自己“龍的傳人”的血統。
追根溯源,作為東亞人,我們的祖先是誰、如何來到這里?各個族群之間有著什么樣的關系?
2月22日,學術期刊《自然》(Nature)上發表廈門大學人類學研究所王傳超教授課題組與哈佛醫學院教授David Reich團隊合作的研究論文。該項研究聯合全球43個單位的85位共同作者,通過從166個古人的骨骼、牙齒中提取DNA信息,用基因組測序精細解析東亞人群形成歷史。
論文網頁截圖
“滾雪球”式“追問”
“我是誰?我從哪里來?”柏拉圖的終極哲學命題,至今仍然困惑著人類。近年來,人類學家借助先進的生命科學技術,試圖從進化的角度回答這個問題。
2015年前后,對東亞人身世充滿強烈好奇的王傳超帶領團隊啟動了這一科研項目。“一開始,我們的計劃是在全國各地的考古遺跡中找來古人的骨骼、牙齒等樣本,提取DNA、測序,揭示他們之間的遺傳關系。”王傳超向《中國科學報》介紹。
研究團隊先后在中國陜西、中國臺灣考古遺址中獲得大量的古人樣本。不過,這些樣本所講述的古老故事并沒有讓研究人員得到滿意的回答。
于是,他們著眼于更廣闊的地理空間中,從中國境內擴大到周邊的俄羅斯遠東地區、日本等地,加入研究的團隊也不斷增加。“比如,你想知道5000年前某一個人群是怎么來的,可能要追到6000年甚至更久遠,也需要他們周邊人群的信息。”王傳超表示。
對俄羅斯遠東地區樣本的分析發現,這批樣本與貝加爾湖旁的古人類有比較近的關系,這啟發了他們的進一步追問。
“從地理位置上看,俄羅斯遠東地區幾乎是人類遷徙的終點,再向北、向東就是不適合生存的白令海峽和太平洋。”王傳超和研究人員分析。他們據此推測,這些古人類有可能來自貝加爾湖以西的蒙古高原,而這群人極有可能橫跨整個蒙古高原,與歐亞大草原連接。
2019年,王傳超邀請來自蒙古國的科研人員加入團隊,獲得當地考古遺址中的樣本,驗證了這一假設。
在這項長達6年的研究中,正是對科學問題的不斷追問,科研團隊像“滾雪球”一樣不斷擴大,最終,由全球43個單位的85位共同作者共同完成了這項工作。
最大規模“東亞人”考古
該研究獲得了“漢藏同源”“南島與壯侗同源”等重要結論。“DNA研究結果表明,距今約5000年前黃河流域先民與中原地區和青藏高原地區人群存在同源關系,這表明他們既是中原漢族人的祖先,也是藏緬人群的祖先。”王傳超解釋。這一結論同時驗證了語言學上“漢藏同源”理論。
同時,研究還為南島語人群起源于中國大陸南方地區的假設提供了直接證據,即“南島與壯侗同源”。研究人員認為,起源于中國大陸南方地區的先民,很可能通過東南沿海到達中國臺灣,再向東南亞及遠大洋洲遷徙和擴張。
此外,對貝加爾湖、蒙古高原的追問則反駁了語言學上有關“西遼河農業人群的擴張促成了原始泛歐亞語(Transeurasian)傳播”的假說。這是由于,對古人DNA實驗分析發現,距今約8000多年前,在蒙古高原、貝加爾湖到黑龍江流域的廣袤大地上的采集狩獵人群的確是蒙古和通古斯語人群的祖先,但在2000多年之前并未受到農業人群在遺傳上的顯著影響。
據了解,這是目前國內開展的東亞地區最大規模的考古基因組學研究。“這項研究所報道的東亞地區古人基因組樣本量是以往國內研究機構所發表的樣本量總和的2倍,我們希望改變東亞地區尤其是中國境內考古基因組學研究長期滯后的局面。”王傳超表示。
二代測序立功
在研究人員看來,這項研究的成功直接得益于二代測序技術的迅猛發展。
王傳超深有感觸,2000年前后基因測序每一個位點大約花費1美元,測一個人類的全基因組費用高達20、30億美元,現在僅需3000人民幣。
2010年前后發展出的高通量測序技術極大提高了效率、降低了成本,為古人類基因組學研究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你可以想象,古人類去世后被埋葬在土壤中,他們的DNA不斷地降解、腐蝕,并且土壤中還有很多微生物、病原菌。”王傳超指出,“今天我們把他們挖掘出來時,實際上要從一堆已經降解、污染的骨頭中去還原這個人的DNA信息,新的測序技術幫助我們從大量數據中獲得有用的信息。”
此外,超凈實驗室也是古人類基因組學研究的“標配”,廈門大學人類學研究所于2017年建立起這一“利器”。研究人員需要穿上防護服,戴上護目鏡、口罩、手套、頭套,還要經過風淋室才能進入這一“時空隧道”,與古人類相遇。
王傳超等在古DNA超凈實驗室工作(研究團隊供圖)
對于此項研究成果,中國科學院大學人文學院教授楊益民評價:“這僅是故事的開始,隨著更多古基因組成果的發表,相信在過去一萬年的中國大地上的人類遷徙面貌會越來越清晰。”(甘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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