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客服,李蓓沒想到,居然有一天自己被“客服”騙了。
被“熟人”推薦下載了一款叫“潮信”的App,按“客服”指示做了幾次網上刷單,賺了32塊錢傭金,之后被騙走13萬多。
“潮信”是個什么軟件?為何受騙子青睞?
一下午被騙13萬
4月26日是李蓓的噩夢日。被騙走的13萬多元,是她家全部存款,外加透支了一張信用卡。
保定某縣城的李蓓,是一家快遞公司的客服。疫情期間,曾有2個月無法開工。當天下午,她看見朋友圈有“熟人”發廣告,招人兼職網上刷單,“輕松賺傭金,傭金是本金的5%,刷的多賺的多”。
李蓓動了心。“熟人”自稱是江蘇金融匯通數據股份有限公司業務員。按對方要求,李蓓下載了“潮信”App。隨后,一個叫“客服126”的賬號添加李蓓為好友。
“客服126”教她刷單:點開某平臺鏈接,不用下單而直接掃付款碼,支付后截圖給客服,返款付傭金。李蓓隨后開始接單。第一單169元,第二單358元,“刷單”后都順利返款,李蓓收到傭金一共32.7元。接下來是四連單,每單金額從數千元到3萬多元不等。“客服126”稱,這四連單必須都做完后才能返款付傭金。
李蓓一一照辦。不料“客服126”發來截圖,系統顯示李蓓的任務超時,需要重新刷一遍才能“解鎖”,否則無法退款和支付傭金。李蓓下班回到家后,急忙再次支付四連單。至此,李蓓已經支付了13萬多。
“客服126”回復,任務依舊超時,必須繼續付款才能“解鎖”。李蓓這才意識到“上當了”,當晚9點多報警,第二天收到了立案通知。
李蓓與所謂客服在潮信上的聊天截圖
河南安實律師事務所律師付振宣告訴記者,這是典型的詐騙,屬于老套路新話術。“基本套路是誘導入坑,承諾高收益和返傭金,然后先讓刷幾個小單,給點甜頭,讓受害人放松警惕。騙子有意模糊真實刷單與轉賬的區別,實際上受害人一直在向個人賬戶直接轉賬。到后期刷大單時,受害人即便有一些懷疑,被客服施加精神壓力后,依舊會聽從客服的引導。”
“潮信”是個什么軟件
李蓓醒過神來,疑點逐一浮出水面。比如,那個朋友圈發招募廣告的“熟人”,是她在本地一個聊天群添加的“好友”。她向群里和周圍的人打聽才發現,大家都不認識此人。
事發后不久,“熟人”微信把她拉黑了,留的手機號顯示為云南號碼,已停機。
江蘇金融匯通數據股份有限公司客服回復人民網稱,該公司并無刷單業務,刷單本身是不合法的,目前已接到多起受害者咨詢電話。記者登錄該公司官網,自動彈出聲明頁面,提醒廣大客戶提高警惕。該聲明落款日期是2019年4月12日。
李蓓通過網絡搜索發現,跟她一樣的受害者有很多,套路一模一樣,也都被要求下載潮信App。她很納悶的是,明明與“騙子”互加了微信或QQ,可以直接交流,為什么還要下載潮信?
潮信App是一款什么軟件?
據潮信官網介紹,潮信App是上海聊聊網絡科技有限公司研發的一款為安全而生的即時通訊IM應用。有報道稱,潮信App是對標微信的交友軟件,其特點在于:提供了第三方接口,開發者可以再開發出各種聊天機器人。
因“私自收集個人信息”“私自共享給第三方”等違規做法,潮信App曾被工信部點名通報。
2019年11月,針對App侵害用戶權益現象,工信部發起專項整治行動。在自查自糾階段,共8000多款App完成整改。12月19日,工信部在《關于侵害用戶權益行為的APP(第一批)通報》中指出,尚有41款App存在違規收集、使用用戶個人信息、不合理索取用戶權限、為用戶賬號注銷設置障礙等問題,未完成整改。其中,就有潮信App。
App專項治理工作組何延哲認為,潮信App是一款刷單群體為躲避監管而選中的偏小眾聊天軟件。該工作組是由全國信息安全標準化技術委員會、中國消費者協會、中國互聯網協會、中國網絡空間安全協會聯合發起成立的組織。
“從李蓓提供的系列對話截圖來看,所謂‘熟人’‘客服’很可能不是真人,而是聊天機器人,即掛機軟件。個別時候,會切換成真人在操作。”北京網絡視聽節目服務協會秘書長包冉介紹,在社交軟件上某個賬號,定期發送疑似廣告信息、信息回復超快且公式化語言結構,基本可判定它為聊天機器人。
“具體到詐騙過程中的各類賬號,最初是真實的人在注冊,騙過微信后臺認證后,再轉為聊天機器人。”包冉說,機器人賬號之間各有分工,比如一個負責引流(發招募廣告等),一個負責騙。
“而那些用來注冊的手機號、微信號等,很可能是買、租或盜號而來。”
包冉說,現在有所謂的“養號”產業鏈。只要能發私信、評論,任何社交平臺都能成為引流的場所。如果你加它為好友,詐騙套路接踵而至。而且,你的個人信息還會迅速地被賣給另一個黑產團隊。
騙子為何青睞“潮信”
在潮信App iOS版最近2個多月的評論中,五十多名用戶留言稱,遭遇到刷單騙局。用“潮信”為關鍵詞搜索知乎、百度等網站,會出現不少用戶反饋遭遇了刷單騙局。
潮信App iOS版最新評論截圖
騙子為什么會盯上潮信App?
北京橫亙互聯科技有限公司CTO周志超表示,在網絡刷單詐騙中,類似的小平臺較為常見,其共性就是“縱容”:
首先,軟件本身存在較大的安全風險,比如并未實施實名制、允許聊天機器人接入等。其次,平臺的監管不嚴,缺乏對用戶真實身份的核實與內容的監管。第三,追責難。小平臺為了拉攏用戶,提供所謂的隱私模式。這樣用戶間的溝通信息甚至完全不保存,出現問題后很難進行追蹤。一旦用戶被騙并報案后,小平臺的處理周期較長,而資金很容易被提前轉移甚至提現。第四是投訴難,或投訴渠道不暢通等。
周志超認為,潮信App提供了第三方的接口,就應該對開放的內容接口、功能的使用進行監管,要跟蹤短時間迅速增加的用戶群體。但從工信部的通報來看,潮信App還違規地把用戶信息“私自共享給第三方”等。
記者下載了潮信App,只需輸入手機號再輸入驗證碼即可聊天,沒有被要求進行真實身份信息認證。
李蓓反映,她在潮信App里沒找到“投訴”“舉報”途徑。點開其設置里的“意見反饋”后發現,彈出的頁面卻是介紹潮信的功能、引導下載的二維碼。在潮信App iOS版的評論中,部分用戶也反映聯系不上客服、無法反饋。
記者撥通潮信官網提供的辦公電話,被提示為總機。按要求,記者撥零進行查號,此后無人接聽。
企查查顯示,潮信的運營方為上海聊聊網絡科技有限公司,該公司法定代表人叫姜洪,大股東叫劉巖,持股比例為86.53%,“是花椒六間房集團CEO,人稱‘直播綜藝教父’。”該公司“最終受益人”顯示為劉巖。
按照天眼查顯示的電話號碼,記者5月以來多次致電該公司,工作人員表示,近期沒接到任何用戶反饋遭遇騙局的電話,如果遭遇詐騙請直接報警。
天眼查和企查查上的資料還顯示,上海聊聊網絡科技有限公司旗下此前還有2款產品,聊聊App和愛情銀行App。2019年3月25日,愛情銀行官方微博發布聲明稱將App關停下架,全面整改。關停期間,暫停一切服務。經監管部門監測,愛情銀行APP社區存在大量違規內容。
2019年4月16日,國家網信辦發布通知,已經啟動小眾即時通信工具專項整治,首批清理關停9款違法違規App,其中就有聊聊App。國家網信辦指出,這9款App傳播淫穢色情信息,或為招嫖賣淫、售賣淫穢色情音視頻等提供推廣和平臺服務的即時通信工具。
“潮信”們該負何責
“既然有大量用戶反饋被騙,如果應用平臺一直不做改進或查處,那它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周志超認為。
上海大邦律師事務所律師游云庭認為,對于用戶接連被騙,App運營方顯然應當盡到提醒義務。例如,應對和聊天機器人聊天的用戶,以一定的方式進行警示,提醒其提高警惕性。
關于潮信App iOS版今年3月以來用戶紛紛留言稱被騙,游云庭認為,如果App運營方明知有人使用潮信時被騙,還放任這種結果的發生,那就涉嫌違反國家互聯網信息發布辦公室發布的《移動互聯網應用程序信息服務管理規定》第七條(三),即移動互聯網應用程序提供者應依法建立健全信息內容審核管理機制,對發布違法違規信息內容的,視情采取警示、限制功能、暫停更新、關閉賬號等處置措施,保存記錄并向有關主管部門報告。
“潮信不可能看不到網上這些信息,”付振宣認為,潮信App相關運營方負有監管職責,須嚴格落實信息安全管理責任。剛頒布的《民法典》規定,網絡服務提供者知道或者應當知道網絡用戶利用其網絡服務侵害他人民事權益,未采取必要措施的,與該網絡用戶承擔連帶責任。
《刑法修正案(九)》增設了幫助信息網絡犯罪活動罪,針對明知他人利用信息網絡實施犯罪,為其犯罪提供互聯網接入、服務器托管、網絡存儲、通訊傳輸等技術支持,或者提供廣告推廣、支付結算等幫助的行為獨立入罪。
5月10日,李蓓在公安部“網絡違法犯罪舉報網站”上,對潮信App進行了舉報,截至發稿時,處理狀態顯示為“正在處理”。
李蓓5月10日即進行了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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